八岁的时候第一次遇到李令月,那时候书颐很高兴,她从小随父母住在幽林小筑中,平时很少见到外人,更不用说像令月一样,和她年龄一样大小的小女孩。令月长得玉雪可爱,黑而圆的眼睛,花瓣一样的嘴唇,温柔娇俏的瓜子脸。她站在瓦蓝瓦蓝的溪水边,瞧着河底游动的鲤鱼和缠绕不休的水草,脸上有一种静谧的微笑。
她懂得这蓝天、这草地、这小溪、这白云。书颐只觉得,令月的笑容仿佛一朵霜花,静静溶进她心口里。
书颐主动走过去,笑嘻嘻地说:“你是谁?天,你和我长得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令月诧异地看着她,点点头:“是啊,真像!”
她孜孜不倦地问:“你叫什么啊?我姓徐,叫徐书颐,我爹爹叫徐子陵,阿娘叫石青璇。”
令月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啊,恍然大悟,如今她也悟了。这是她父亲徐子陵留下的孽债,当年徐子陵与魔门妖女婠婠春风一度,生下女儿明空。三十年后,她成为了这大唐最尊贵的皇后。论起血缘关系来,徐书颐还是李令月的小姨,她们长得相像,也并非没有道理呢。
看到令月她就觉得亲切,拉着她不放,把自己的宝贝都捧出来给她瞧,那真是一个幸福的下午。可就在晚上,在她甜蜜的沉睡中,父亲徐子陵大败而回,身负重伤……
半个月后他们才得知,外祖父石之轩也早已败在那女童手中,旧伤复发兼之羞愤无地,竟然就此身亡。
仇敌一个个寻上门,阿娘一个人无力支撑,那美貌的女童竟又上门,诚恳邀请徐子陵一家去洛阳居住,有宫中御医的照料、天下珍宝的供养,徐子陵一定能康复如初。
徐子陵夫妇倒是没什么怨言,虽然怪异可笑,但徐子陵与李令月倒是公平比武,生死不论。比武受伤在江湖上本就是寻常之事,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连这点心胸也没有。思之再三,倒是答应了李令月的邀请。
书颐这就到了陪都洛阳,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她瞧着这生平未见的繁华绮丽,受着宫娥内监小心周到的服侍,结识了大唐最高贵最出众的公子贵女……直到有一天,她入宫觐见,诧异于武皇后满怀惊喜的眼神。
于是,她就成为了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每天只知道没心没肺的快乐,武皇后把她教养得跋扈而骄纵,皇帝待她虽然平平,却也客气周到。她真觉得皇宫好极了,母后待自己比阿娘还要好,这荣华富贵一生也享用不尽……她竟感激令月。
令月很少回皇宫,但每次见书颐,对她是予取予求,亲口许诺:“你这一生,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武皇后听了这话笑道:“我都妒忌了呢。书颐真是命好,便是皇帝和我,也绝称不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那时候,她是真幸福。
后来,糖衣融化了,粉饰剥落了。她才明白过来,这么些大人物,就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半欺半哄的卖掉了她——在她还只有八岁的时候。
原来这皇宫,才是天底下最自私的地方。
第二章 驸马薛绍
这是一张极为精巧的黄金面具,面具轻而柔软,在烛光下经络分明,流动着温暖的光芒。高额而广颐,鼻直而口小,下颌尖尖,线条流畅,极富立体感。眉心一点红宝石镶嵌的花钿,闪耀夺目,可以想象会怎样与佩戴者流波含情的双目相映生辉。
“这次的礼品采买得好。”薛绍夸奖管家,“公主必定喜欢。”
薛府管家满脸是笑:“还好小厮抢得快,不然一准儿买不上,这次哑巴姑娘还一同錾刻了一顶百鸟朝凤金冠,已经被代王府买走。现在大家伙儿都不上金银铺子买她的东西了,买不着,都直接堵工匠坊门口去。还好她那作坊跟咱们府邸后门就隔着五条街,穿小路过去倒是近。”
薛绍怔了一下:“像她这种手艺,不是迟早得入工匠坊吗?到时候她的作品官府也就先得了。”
管家道:“公子说的是。只是小的听说,这姑娘是个有志气的,到今年九月准备上天一楼去学本事呢。”
“……哦,那倒是难得的。”薛绍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这两年天一楼风头日盛,本是一江湖草莽组织,不知怎的,精擅鲁班之艺,天一楼楼主造出龙舟大船成千上万地运人前往海外。海外之地民风虽异,有些蛮荒之地却异常富庶,盛产黄金、白银、水晶等珍奇之物,又有诸多异兽。海运跑一趟便是千倍利润,因此庶民个个争先,更有些大唐子民索性在那里垦荒做起了地主。听说天一楼治下,连种庄稼、养牛羊都不用人工了,只用些木头器具,说的是神乎其神……难怪连个哑巴小丫头,都想往天一楼去。
只是这些和他薛绍是没什么关系的,他是城阳公主之子,三四年前就被当朝天子许给了自家嫡出的小公主,他这一辈子安享荣华地做个驸马就好。
但武皇后跋扈狠毒,娶太平公主到底是福是祸?转念一想,好在天子身体康健,看上去春秋正盛,有这位嫡亲舅舅保着,自家应该是无事。
薛绍与太平公主年貌相当,自幼认得,又有一层血缘关系在,说起来还是表哥表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想起公主最近回复给他的信件,薛绍心头涌上一阵火热:也许是天赐良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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