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道士也没什么,可令月五岁就入静斋,早已做了女尼姑了!这一点她像是全忘了。据说脾气那么好的师妃暄师斋主都生了气。毕竟是信仰问题,不可轻忽。
这个令月,她心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佛祖,没有神仙,也没有凡俗亲情,没有烟火人间……
徐书颐半蹲下来,捡起那一只鞋,轻轻一推衣柜,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书颐顿时惊呆了。粉的、红的、蓝的、鸭青色的、银灰色的……浅碧轻红,千姿百态,带披帛的、缀着羽毛的、裙拖六幅湘江水的、微露□□的,让女人一看就要入迷、沉醉——数十件华服。她的手忍不住摸上去,楚楚的削肩、盈盈的细腰、绰约的裙摆……真好看。那衣料触在手心,轻滑的、熨帖的、细腻的,比十七八岁少女的皮肤更让人爱不释手。就连外衣,也是服帖轻薄又保暖大方。每一件成衣,其价值或许等同一所民宅。
这些新衣是谁准备的呢?价格当然不算什么,可这份心思……
岂不是明珠暗投吗?日常生活中,令月惯穿白色,样式是魏晋的,落后整整一个时代,反而显得极有味道,在长安贵女圈中是特立独行的头一份。她可从来没穿过这些紧跟潮流的鲜衣华服啊。
但是正当妙龄的女孩子,最爱的不就是随意轻掷的金钱和时间吗?唯有这样郑重其事地、花在最无当之处的心思,才叫人生出欢喜呢。
徐书颐闷闷地想了许久,这小楼里外人不敢擅入,反倒让人觉得安静过了。她百无聊赖,又不愿出门——这兴元寺实在太大了,没有坐辇,她走得脚疼。她倒在床上,枕被之间全是令月遗留下来的幽微香气,她很快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入夜,床帐被放了下来,帐外灯火摇曳。书颐唤道:“令月?”依旧无人应答,掀帘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到了晚饭时间,就有下人过来为她密密燃起了烛火,照得一室晕红。外间桌上还留了五六样素菜,及一碗香稻梗米饭,几样细点,一壶茶。
看来令月平时就这做派,自家一个人住着,不许外人打扰,服侍却都要样样齐备的。
徐书颐在宫廷中住惯了的,从来是嬷嬷女官婢仆数十人围着,这辈子尚未尝到寂寞的滋味。虽然小时候过过几年清苦的日子,但那也是五岁以前,早被忘光了。此刻在这清静至极的寺庙中,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再想想死在大雪之夜的贺兰敏之,顿时空虚得整个人都没个着落处。
她在床上又翻了个身,长长叹了口气。
忽然有人含笑道:“小丫头知道难过了?”
书颐吃了一惊,连忙回身来看,只见一个眉目清俊、明珠美玉般的白衣僧人立在床边,那人气度不凡、温柔雅致,如同九天之上谪落的仙人一般。她大吃一惊,道:“法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僧人法明笑道:“没规矩的孩子,乱喊什么呢,要叫师叔。”
书颐和他斗嘴是习惯了的,不假思索道:“我又没师父,哪来的师叔?”
法明道:“我是你母亲的师弟,自然是你师叔了。”
书颐冷笑道:“我母亲学的是外祖母的武功,也没有师承可言,哪来的师弟。”
法明脸色微变,在床沿坐了下来,柔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连皇后娘娘都不认了。她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天底下没几个人敢惹武皇后生气,书颐听了也有几分害怕,却仍然倔强道:“我已经想好啦,不做这个太平公主了,我本来也没有皇家血脉,受不起这天家富贵。”
法明抬手,轻轻摸了摸她乌黑的柔发,怜悯道:“你是为贺兰敏之伤心了?”
书颐好似燎了火一般,急跳起来,怒道:“哪个为他伤心了?他那等不要脸皮的垃圾货色,也值得为他伤心?我还不如去养只哈巴狗儿,待它死了为它伤心!”
法明笑了笑,温柔道:“你既然不是为他而跟皇后娘娘生了芥蒂,那便在外多玩两天,玩够了回家去吧。皇后娘娘多疼你,要一世把你养在眼前呢,你舍得离了她么?”书颐呆呆听着,想起大明宫中那个温暖的家,一时默默。法明又道,“再说,还有一个人你就这么抛下了?你跟他书信来往两三年了,彼此投契,连婚期都定下了。这样的好郎君可不是哪里都找得到呀!”
书颐顿时面生红霞,嗔道:“我不过与他做戏罢了。”
法明道:“薛绍是不算什么,但你的婚礼也不算什么了吗?出长安之前,我苦苦地为你修了两个月的房子呢,如今可算是完工了,建得那个富丽堂皇,比皇宫也只差一点儿,其他什么亲王府、郡王府、丞相府,都给比下去了。满长安的勋贵都在等着趁你大婚那日,想去看一眼那排场,长长见识。要我说,这桩盛事必定要记入史书的。”
书颐忍不住笑了,新奇道:“确实,那可是我的房子呢。”
法明又道:“还有你的嫁衣,那可是你第一件作品,如今还没完工……”还没说完,书颐锤他道,“不许再说了!你存心来羞我的是不是?”
法明笑嘻嘻的没说话,书颐想着他话中描述的未来种种,不禁心生向往,嗔道:“你这一张嘴,真是说得天花乱坠。”
法明道:“要不然我凭什么做和尚,凭什么做净念禅寺的下一任住持呢。”
徐书颐失笑道:“净念禅寺可要毁了,竟挑了你这种人做住持!”
法明道:“我怎么?”
徐书颐不假思索道:“你这个淫-僧!”
法明道:“我可没淫到你头上。”
书颐吃吃而笑,静静想着未来自己的盛大婚礼,如同所有女孩子一般又喜又羞,一个转身,又闻到那幽微的香气,忽然叹道:“我可真想不明白,她怎么舍得呢?”不待法明发问,她又补充道,“荣华富贵也就算了,父母的疼爱,亲朋的关心,家庭的温暖,感情的美好,令月怎么都能舍下呢?难道那所谓的天道就那样好,能替代一切吗?她的日子看着逍遥,但我哪怕只过一个时辰,都觉得寂寞冷清……”
法明一听,原本一直噙在嘴角的微笑,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烛光难以照彻的阴影中,他脸上突然显出一种悲哀的苦痛来,像是有一把锥子在锥他似的,让他痛得难当又甘心忍受。
这一刻,他倒像个悲悯众生的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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