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胡同的那条路,季玩暄这几个月走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步伐匆匆。
这一次或许是走得慢了些,也可能是因为季凝和他一起,季玩暄忽然惊讶地发现,街角红艳的枫树也落叶了,光秃的树枝上挂了很多的圣诞彩灯。
整整一条街都是。
今日是月中,花店林老板有事出差了,但是店家小妹却等在门口,在他们路过的时候送了一束满天星给季凝。
季玩暄挤了挤眼睛:“还是开业大酬宾吗?”
小妹摇了摇头,捂住满嘴的笑意转身回店里去了。
季凝抱着花嗔怪地对他蹙了蹙眉,被季玩暄笑嘻嘻地按住肩膀温柔地推进巷子:“快回去啦,聂大爷说给我们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是有很多好吃的,白阿姨很用心思,丁点儿腥辣都没有出现,但卖相俱佳,一桌子菜肴养生又美味。
他们夫妻俩都以为季凝已经痊愈了,聂大爷欢天喜地地差点儿拿鞭炮出来放,被季玩暄好说歹说给拦住了。
这几日没吃药,季凝嘴里无味的副作用好了许多,可吃什么都还是淡淡的,也咽不下去太多,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进了一整碗饭。
季玩暄也吃了好多好多菜,基本打扫干净了整面战场,哄得白阿姨眉开眼笑。被留下来的季元和聂大爷一起喝了许多酒,他没喝大,聂大爷却不幸偏高了,大着舌头非让邻居小朋友把大提琴拿出来表演个节目。
季玩暄欣然应允,用近半年没碰过琴弦的双手拉了一整曲锯木头一般的秋意浓。
白阿姨前面被他哄高兴的表情又纠结了起来,一边干笑着捧场,一边很小声地问季凝:“大提琴一般都是这个动静吗……”
季凝忍着笑一派正经地点了点头:“是的,越难听越是国奖水平。”
白阿姨释然了。
冬日不知不觉已经悄然来临,夜深得很早,他们在屋子里吹着暖气聊天,院子里却突然亮了起来。
季玩暄有些怔愣,不自觉地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和街口那些树上缠的灯带一样,他们家院子里的老树枝上、晾衣绳上,甚至还有房檐下,全都装饰上了五颜六色的小彩灯。
这些灯都是聂大爷去店里精心挑选的,什么模样都有,有星星,也有雪花。白天回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注意,但原来到了晚上,会这么漂亮。
很意外。
聂大爷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一向不爱过洋节的。往年季玩暄和聂子瑜过万圣节、过圣诞节,他都会笑话他俩,可是今年,老大爷却自己默默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季凝走到他的身边,感叹道:“漂亮吧。”
季玩暄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电视声放着某台的晚会,相声演员在台上贫嘴逗哏惹得白阿姨笑个不停,聂大爷还坐在酒桌上,劝季元在代驾过来之前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墙边的身高刻度每年都在变化,不知不觉,季玩暄已经长得比季凝高出许多了。
女人在灯下靠上他的肩膀,淡淡笑道:“这样就很好了,逗逗,我以前留学的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这种生活。”
有一个她可以在天光下做活的小院子,有家人,有朋友,大家一起等着一场初雪。
已经很好了。
不用回到地球的那一端追忆往昔,她已经很知足了。
季玩暄揽住她的肩膀,脑袋和女人靠在一起,依恋地蹭了蹭。
“好。”都听你的。
出院以后,季凝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爱笑,无时无刻不是眉眼弯弯。
季玩暄上学时间早,为了让季凝多睡一会儿,每天起床的动静都很轻。可某一天他推开卧室门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早餐已经做好了,季凝正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等着他。
这似乎和他刚才被闹钟打断的梦中场景一模一样。
季玩暄如梦似幻地在妈妈的温柔注视下吃完早餐,骑着车混混沌沌地走在上学路上。
在等第一个红灯的时候,他猛地惊醒,忽然在单行车道上调转车头,盯着一路惊呼飞快地骑了回去。
在进门之前季玩暄就将车子扔在了墙边,但用力推开门跑进院子的时候,还是差点儿又摔上一跤。
季凝正在窗边给聂大爷的龟背竹浇水,听到动静很惊讶,抬起头,问儿子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季玩暄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啊。”
只是怕你落下我,一个人悄悄跑掉。
他还是去上学了,只是这一天总爱出神,上课被老师叫到回答问题的时候都不知道讲到哪一页了,还得温雅悄悄提醒他才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连跟放哥打声招呼都顾不上,他便急不可耐地向校外跑。
越过大门,推开房门,在看清帘后聘婷的身影后,惴惴了一日的心跳才渐渐恢复了如常的速度。
季凝在厨房里。
“回来啦?”
女人歪出身子对他笑:“这么早,急着回来过节吗?”
季玩暄有些迷茫:“过什么节?”
季凝怪无语地看着他:“圣诞节啊。”
圣诞节,难怪这两天这么多人送自己苹果,他都快吃不下了。
季玩暄放下书包,向厨房走去。
去年的圣诞夜是怎么过的,他已经不太记得了。那时候他似乎还在为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喜欢沈放苦恼万分,现在想一想,似乎都已经是很远之前的故事了。
季凝今晚没有做中餐,她把季玩暄带回来的那些苹果用土办法烤了几个苹果派,端着盘子命令他必须全部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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