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书架上一点灰都没有让他有点惊讶——白阿姨就是嘴上说说,房子都快拆了,也没耽误她十年如一日地爱搞卫生。
西南角的小房间是个工作间,天气不好的时候季凝就在里面裁剪衣服,季玩暄的琴盒也是在这里补的。
推开门的时候,下午正佳的阳光刚好洒在桌面上,他走过去摘下缝纫机上蒙的红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
墨尔本的唐人街上,有家古董店里也放着这样一台缝纫机,很久都没卖出去。
有一天季玩暄终于忍不住出声说他想买,店主却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不卖的,这是我妈妈去世前用的。”
也许他可以把这个搬去新家?三个人的房子只住他一个,实在太空了。
季玩暄琢磨着等会去找聂子瑜要一下搬家公司的联系方式,慢吞吞地踱到了季凝的房门之前。
他轻轻敲了三下:“我进来了哦。”
屋子里自然没有人应声。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被眼前的亮度晃得眨了眨眼。
向西的房间一年都有西晒,屋子里日光很盛,空气里漂浮着暖融融的尘埃。
季凝很爱干净,桌面上整整齐齐,唯一的杂物是她没看完的那本《随园诗话》。
季玩暄走到桌边坐下,翻开金纸书签夹的那一页。
飞云依岫心常在,明月沉潭影不流。
明月有情应识我,年年相见在他乡。
因为这本书,他当年在东方文学鉴赏这门课上,为袁枚写了一万字的论文。
同学们都爱写川端康成写泰戈尔,只有他在图书馆点灯熬油为翻译古诗词查遍了典籍。
到最后还迟交了,他也没管成绩,直到下学期意外在另一门课上再次看见东方文学鉴赏的老师,他才知道自己那篇论文被发表在了一个很有名的期刊上。
老先生在课上点他的名字时,他正在发蒙,站起来胡拐了一些日语,被下课叫到办公室。
本来以为要挨训,没想到却拿到了一大笔稿费。
那是他大学五年在学业上获得的第一桶金,因为一篇鉴赏中国古诗词的论文——而他是个学建筑的。
薛嘉胤非常喜欢把这个当作开头语,向大家介绍他的室友。
A boring but cute artist.
一个无聊但可爱的艺术家。
季玩暄走到镜子前,像拉开纳尼亚传奇的柜门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衣柜。
很多衣服在住院的时候收走了,后来也都烧掉了,只剩下三五件孤零零地躺在架子上。
最上面的是一条叠得很好的旗袍,石青色,绣着菡萏,多年过去依然非常漂亮。
“竟然把这件给忘了,你在那边穿不了,是不是会骂我。”
季玩暄笑着靠在柜子上:“再等几年吧,妈妈,会给你寄过去的。”
等到有一天,他再长大一些。
门外传来细弱的叽喳声,季玩暄顺着声音走出去,有些惊讶地在房檐上看到一只燕窝。
窝里有三只小燕子,正张着嘴嗷嗷地等着父母捕食归来。
聂大爷也仰着脑袋:“我们走是走了,大家在一起哪都是家。就是可惜了这窝小燕子,也不知道在拆迁之前能不能长大。”
聂萌萌趴在他脚边,乖巧地将脑袋搁在两只爪子上。
当年的小狗崽也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季玩暄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肉脑袋,抬起头对聂大爷笑道:“可以的,从这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都会过得很好。”
聂大爷愣了愣,半天笑起来,也挠小狗一样抓了抓他的脑袋。
这一天季玩暄留到了很晚,帮着聂家三口忙前忙后收拾。
添了一个大小伙子做劳动力,效率直线上升,到最后聂大爷还感叹:“本来还想慢悠悠收拾,能赖一天是一天,现在可好,床单都快让人给扒下来了,赶紧搬走吧。”
白阿姨给季玩暄摊了两盘拿手饼,又做了一桌菜,嫌弃道:“少得了便宜又卖乖,当我不知道你为新小区那个可以钓鱼的人工湖辗转反侧高兴了多少夜。”
老夫老妻就这不好,老被人拆台。
聂大爷咳了一声,嘴硬道:“你不也让小秋老早就准备了一阳台花草等你去玩吗?”
白阿姨翻了个白眼:“咱俩谁玩还不一定呢。”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认输,桌上俩小孩也不劝架,等到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那吵嘴的两人又亲亲热热地拌嘴互夸起来。
聂子瑜摇头:“天天这样,快三十年了,也不腻得慌。”
季玩暄啧她:“等你老了,我也要拿这句话笑话你。”
景云胡同离军区大院挺远,长辈留着他住下,季玩暄这次也没执着,点头答应得很爽快。
虽然常常收拾打扫,但毕竟很久没住人了,床上都没铺盖。白阿姨进屋给他铺床,季玩暄就趴在窗边吹风。
院子里聂子瑜正在和秋冉打电话,说的都是些琐碎的日常,连聂萌萌今天吃了几个包子都报告了一遍。
季玩暄安静地听着,在黑暗里闷闷发笑。直到自己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聂子瑜才看过来,柔刀子白了他一眼。
季玩暄一开口就带着笑意:“喂?放哥,吃饭了嘛?我吃了。”
沈放顿了顿才出声:“同学订盒饭了,我刚刚也吃过了。”
季玩暄:“吃的什么啊?”
沈放:“黄焖鸡米饭。”
季玩暄:“好吃吗?”
这个有点难回答。沈放想了想,如实反映:“不记得了,我只想着吃饱了。”
实验做得太久,真的饿了。
季玩暄忍俊不禁:“下次记得尝尝味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都告诉我吧。”
从前,白阿姨对小秋说过:“放心,以后子瑜会照顾好你的。”
但秋冉抬起头,笑得特别温柔:“都是女孩子,没有谁要更照顾谁。”
那男孩子也是一样的。
电话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传来一句很柔软的“好的”。
聂子瑜还在讲电话,现在好像是在嘲笑他。
季玩暄撑着下巴,心情像是今天的月亮,胖胖的,很清朗。
他认真地说:“谢谢你,沈放,沈医生。”
沈放“嗯”了一声:“怎么了?”
季玩暄摇摇头,眼睛弯弯的:“没什么,就是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在这样一个很好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打电话,只为了说一些很无聊的琐事。
“我和你说哦,今天我回家了,就是胡同这边,我们家的房檐上啊,竟然有一窝小燕子……”
谢谢你,我回来了,再次遇见你,你还喜欢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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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两天看起来好像完结,但薛嘉胤还没回国,路拆还没求婚,我还有七章美丽爱情故事啦!秋刀鱼没有独立番外了,但在下一对小男孩的故事里面,两个姐姐偶尔还会出来友情客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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